你追求什麼-靜宜大學畢業典禮致詞
Greetings
各位靜宜大學的師長、家長與畢業生們，大家早安！我是均一平台教育基金會的負責人呂冠緯。今天很榮幸在這裡跟你們分享一點點我的心得！我跟學校有兩個關係，第一，思伶校長在擔任教育部次長時恰好是我在首屆行政院青年顧問團擔任顧問的時候，思伶校長是當時指導的長官之一，而這已經是10年前的事。另外，在我的組織內，我們的體驗設計組組長也是學校的優秀校友！
不過，今天的主角是各位畢業生！恭喜你們完成了人生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同時，從今天起，各位的人生將從「選擇題」的世界走向「申論題」的世界。
從國小到高中，我們的人生基本上是透過考試與成績去做一些選擇。進到大學有科系與修課的選擇，但畢業以後，沒有既定選項，所有的事情幾乎都可以去思考「為什麼我要這麼做？」、「這件事情對我、對社會的意義在哪？」
我從大學畢業12年，這12年，我跟我的同學們各自發展。2年前在我主辦的「畢業10年同學會」裡，我深刻地意識到一個人決定追求什麼，隨著時間拉長，人生的軌跡就會長得很不一樣。人生沒有標準答案，就像申論題沒有標準答案一樣，但人生會有主軸與主旋律，今天我想簡單用我的故事，分享我的主軸、我的主旋律，作為你在寫申論題時的一個參考角度。
而今天我們就來聊聊接下來大家都會遇到的主題：工作。在我自己的職涯中我體會到工作有三種層次的追求。
三層次的工作追尋 3C
第一個層次：追求 Cash，錢越多越好。
大二的時候，我開始讀商業週刊，看商管的書。當時因為家教大約10位國高中生，時間不夠用，因此萌生了創業的念頭。於是大二下我創立了一個家教班，教小六、國一生。後來學生逐漸增至50–60位，小有規模。我們搬了一次場地，當初的投資者也買了一個將近200坪的空間準備給我使用。
開始享受賺錢甜頭的我，在大五時遇到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有台北車站的大補習班想整合我當時的團隊。我雖然考慮了許多面向，包含對原有學生與家長的責任、對我創業夥伴的承諾，但最終不得不承認，影響我最大的是「可以有更多的錢」以及是在「台北車站的一級戰區，而且學生數從50–60位提升到500–600位」。
追求 Cash 坦白說，並沒有錯。在那個時候，我的收入早已超過我住院醫師的學長姐。甚至我當時的收入，是我畢業五年後再工作了5年才重新達到的。錢多可以照顧自己、照顧家人。
但人生如果只重視錢，非常有可能會「窮得只剩下錢」。我跟你談的不是大道理，而是一個個我看過的故事。因為重視錢，有年輕人加入了直銷，把身邊的所有關係鏈都變成搖錢樹。也有一些年輕朋友開始販毒或者涉賭，因為錢真的很多。甚至，有一天在關鍵的角色時，卻碰到了貪污，這些都是可惜的。
然而，金錢是具體的，那到底有沒有 Cash 以外的主軸呢？
第二個層次：追求 Career，變越強越好。
大五開始到台北車站，擔任大補習班的「執行班主任」。雖然金錢很多，但我很快地意識到，到第三年，也就是大七時，我覺得自己在能力上沒有明顯的成長了。我知道怎麼教課、怎麼輔導學生，也知道怎麼說服學生與家長報名。補習班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有掌握。
但同時，我的醫學生涯開始進入「臨床時期」，也就是進到醫院，我才更清楚地意識到醫學的博大精深。看著學長姐、老師們，我看見了許多不同的生涯發展可能。有些人追求賺錢，出去開業。但也有些人，因為喜歡研究與教學，選擇留在大醫院，領著較少的薪水，但可以服務、研究、教學的工作都接觸。
不同的科別，內、外、婦、兒等都有不同的發展與訓練歷程。我開始注意到，有一種人特別吸引我，就是「很愛學習的人」。由於他們很愛學習，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往往越來越強，不會有停滯的感覺。
現在我是一個職場的老闆，我有50個同仁，我才意識到，這種人的追求重點叫做「Career / 職涯」，核心的關注是「怎麼成為更強的自己，可以解決更難的問題，帶領更大的團隊。」
回到臨床時期的我，我把補習班的職涯與醫生的職涯想了一遍。
補習班部分我參考了同樣是台大醫科畢業的沈赫哲（赫哲數學）。我發現路徑大概就是教一個班、兩個班，開一個點、兩個點、更多點，雇用更多老師，然後開更多點。
醫生部分有兩大類，一類是開業路線。另一類是留在大醫院，就是實習醫師、住院醫師（第一、第二、第三年、總醫師），然後主治醫師與教授，然後市長、然後選總統。
我發現，後者的變化好像比較多，也似乎有更多持續精進的可能。
在醫院裡，我逐漸發現我對家醫科的全人照護有了興趣，我更發現這裡面有很多子領域，包含其中一個是面對末期病患不延長生命長度，而是提升病人尊嚴與品質的「安寧緩和醫療」。因此我選擇在大六、大七的自選科都去家醫科安寧緩和的病房學習。
在那裡，我不僅學習怎麼去談「不急救同意書」，甚至因為安寧緩和重視家庭的對話與共識。我結合了我的興趣「音樂創作」，寫了一首歌給我當時照顧的第一個病人，沒想到家人們很歡迎。
也因此在大七時，雖然我接觸很多事物，但因為我覺得家醫科醫師的 Career 對我來說很清楚、很有吸引力，我想要成為一個很強的家醫科醫師，可以讓更多病人在末期不要這麼痛苦。但顯然，後來我並沒有這麼做，為什麼呢？
因為後來，我體會到工作還有第三個層次。
第三個層次：追求 Calling，回應良心的呼喚。
在我大七時，我來到了台大雲林分院實習6週。那6週對我這個台北縣板橋人來說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體驗。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種看護叫做一比三看護，也就是當我們付不起一個看護完整的時間時，只能付較少的錢，但只有這個看護1/3的時間。這是我先前不曾理解過的「城鄉差距」。
但最讓我驚訝的是有一天，我值班時，電話響起「呂醫師，有一床病人頭痛，請你去看一下。」我進到病房，發現有一位女性和一個小孩。這位女性病患看起來還沒有40歲，旁邊的小孩看起來是在幼兒園年紀。由於這不是我白天接觸的病人，因此最重要的是「先建立醫病關係」，我想找個話題聊，很直覺的想「跟媽媽聊孩子準沒錯」。
於是我開口說「媽媽，你的孩子在你生病時來陪你，都在旁邊專心做自己的事，都沒有吵，你教得真好。」沒想到她回答「啊沒有啦，她是我的孫女。」
我嚇一跳，想說我有沒有聽錯。安頓完病人後，我到了護理站，拿起病歷，看到家族樹，注意到病人確實如我猜測，36歲。她有一個女兒，20歲，然後她的女兒有一個女兒，4歲。那真的是她的孫女！
我知道大家第一時間應該跟當時我的一樣，發揮生物加數學的跨域知識來倒推出什麼時間發生什麼事情。
但是，第二時間，不知為什麼，就有一個很強的聲音進到我的心思意念裡，那就是「如果我是這個小女孩，我可以是今天的我嗎？」
雖然我不是出生在大富大貴的家庭，但我的父母親都是老師，讓我專心在學習與讀書，進而讓我從小有一種努力論的思想，就是「只要努力，就可以達成目標」。但當我看著這個小女孩，我才意識到，她在大腦的快速成長期沒有什麼人跟她互動，爸媽不在身邊，而隔代教養的阿嬤生病時，還是孩子去陪阿嬤。如果我是她，我可以成為今天的我嗎？
我突然發現，連我這麼平凡的出身，可能都是一種好命或者幸運。這讓我想起連加恩醫師寫過的一句話：「好命的孩子要比別人付出更多，這樣好命才有意思。」
那什麼是付出更多呢？我開始意識到，當我在醫院裡時，雖然我在協助病人，許多也是弱勢，但有一種「我只能在這麼晚的階段遇到他們」以及「我只能接觸一個短的診療期程」的看法。同時，我在補習班雖然接觸的是孩子的早期階段，但只有付得起高額補習費的人我能協助。
這些反思讓我意識到我自己在醫學院最後兩年進行的「線上免費教學影片」的實驗，是我很有熱誠的事。我逐漸釐清了原因，就是「在夠早的階段、用每個人都有機會負擔的方式」讓每一個孩子都有機會學習。
這種強烈的感受，像是我的良心一次次地打電話給我，Call我說這是重要的事！我也相信這就是 Steve Jobs 所說的：If you haven’t found it yet. Keep looking. Don’t settle.
但持續尋找的唯一方式不是東嘗試西嘗試，而是努力做好眼前你有熱誠的事。同時我們一定會遇到困難，而那種明明困難重重，別人都打退堂鼓，而你看見裡面的意義的，那或許就是你的 Calling。
我相信，一個找到 Calling 的人，只要他穩紮穩打，一定可以走出一個很特別的 Career。而只要有好的 Career，通常 Cash 不會太差。
但倒過來的順序，可能就無法通。也因此，未來十年，對大家來說最重要的不一定是最大化金錢，而可能是想想你如何增長你的能力，而若在這個過程中你找到有使命感的事物，那就更好！
三種增進工作的能力 3 AI
最後，我想分享比較實用的，也就是我們如何提升能力？我自己的體會是剛好三個 AI。
第一個 AI 就是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人工智慧。
最近的人工智慧，也就是語言模式或者是「生成式 AI」是我們最能感覺到 AI 像人的時候，可以溝通，有情緒的感覺。雖然有很多人說，AI 會取代人，但實際上 AI 會取代的應該是原本人要做，但人並不想做的事情，比如重複性很高的客服。
真正會跟我們競爭的，是更會用 AI 的人。一個數位行銷經理，如果更知道怎麼跟 AI 一起腦力激盪文案，甚至用好的 prompt 去引導出好的圖，那他會更卓越。一個軟體工程師，如果知道怎麼用 AI 幫他做 Code review，甚至下指令請 AI 幫他寫一些程式他的效率一定更好。甚至，一個想要出國學習的畢業生，知道怎麼用 AI 來協助提升英語的口說能力，她也可以省下鉅額補習費，但提升巨大的英語能力。
所以，最關鍵的事情是：學習用 AI、用 AI 學習。
學習用 AI 很簡單，就是各種嘗試，跟他當朋友，把他當助理。想到什麼就問他，你就會開始理解他可以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舉個例子，我現在早上開車，會打開 ChatGPT，跟他說，我等等要去上班，第一個會議的內容是…..，然後有幾個工作同仁，你會建議我怎麼開會？然後他就會回答他的想法，包含我的態度、口吻，以及怎麼切入問題。回家的時候，我說最近我跟小孩有一些爭執，但我想用「無條件教養」跟他對話，你會建議我怎麼做。
你會發現，生成式 AI 是人類智慧的大集合，而且可以用最自然的方式 — 語言來交流。
那什麼叫用 AI 學習呢？我認為有兩大優勢，一個是學習語言，另一個是把它當家教，請他教你各種知識與方法。像是我平常講英文，沒有人給我回饋，但只要跟 ChatGPT 說，「我要跟你聊天，請你在我聊天過程中給我一些英文反饋，包含文法的正確性，以及語意的流暢度。」他就會在聊天過程中，指出我可以講得更順的地方。
大家知道過去的君王都有家教，亞力山大有亞里斯多德，康熙皇帝後來遇見南懷仁會士。但大家知道嗎？現在你我都有比這兩個皇帝更好的家教，就是生成式 AI，只要你願意好奇，什麼都可以問，還有幾個不同的 AI 家教可以問，ChatGPT / Copilot / Gemini 等等，我們可以交叉詰問。
這個時代，是對於有心學習的人，最好的時代。我們在職場上遇到的任何問題幾乎都可以問生成式 AI。如果你想要賺多一點錢，當然可以買 AI 相關概念股，但我相信更重要的是，學習用 AI 跟用 AI 學習。
第二個 AI 就是中文的誒唉，誒代表好奇心、唉代表同理心。
你遇到一些你沒遇過的狀況時，是直接忽略跳過，還是會「誒，為什麼會這樣？」長保好奇心是職涯能勝出的關鍵。沒有好奇心，就會在原本的框框內做事，而原本的框框內，剛好是 AI 最能達成的。
我自己之所以踏入現在的領域，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天我在醫院下班很晚，去吃永和豆漿，看到報紙有一個標題「比爾蓋茲最喜歡的家教老師」，這個有趣的標題吸引了我，後來才注意到原來是全世界最大的線上教育平台可汗學院的故事。
後來我去看了他的 TED 演講、也查了他怎麼錄製影片，我很好奇，他這麼做在台灣會不會也有機會做？所以我就嘗試性地錄製一些內容，沒想到竟然有人看！
也因為這些嘗試經驗，讓我有底氣知道這是一個有需求的事。若沒有好奇心，我今天也不會在這裡。
但同時，好奇心是展開自己的嘗試的開始，但「欸：同理心」更是建立信任的關鍵。我其實是有一點在自閉光譜上偏自閉的人，同理心一直是我很弱的一環，但擔任組織負責人後，我深刻體會到沒有同理心的我，很多事情都覺得夥伴的配合是理所當然，結果在變革過程中太過忽視夥伴狀態，導致有一年團隊的離職率高達3成。
這件事讓我意識到，我並不真正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後來經過諮商師與一些業界 mentor 請益，經過調整，夥伴才慢慢感覺到我的「人味」，進而更願意跟我配搭。
我體會到，如果一個人的職涯要突破，需要有「誒唉」也就是「好奇心與同理心」，才能拉寬可能、加深信任。
第三個 AI 就是 ai 一起念，就是「愛」。
愛是什麼？這是一個哲學問題，我先不深究。不過我相信大家有聽過「愛的真諦」「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大家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是這個描述？
我發現，最終在工作上卓越的，不一定是高學歷、高能力的人，而是「充滿愛的人」。
恆久忍耐，套句現心理學的話，就是恆毅力（Grit），這已被指出其實是成功者最關鍵的指標，也就是不隨便放棄。因為不隨便放棄的才是真正的熱情，一下就放棄的只是激情。
但有時，恆久忍耐的人很苦，因為很苦，所以也會把苦的感受散出去給別人，讓別人有壓力。「又有恩慈」其實是指即便你很卓越，其他人不會覺得遇到你很有壓力，反而會有如沐春風的感覺，感覺到你的雅量與謙虛。
事實上，一個人不見得在什麼面向上都能「恆久忍耐，又有恩慈」。但有些人，對於孩子可以「恆久忍耐又有恩慈」，他可能成為卓越的幼兒園園長；有的人對於找到程式碼的 Bug 可以「很有恆毅力，又很謙虛」，他可以成為卓越的工程師；有些人對老人可以，那或許他可以投入長照。
我在各樣學習過程中發現，我對於「利他的、能系統性解決問題的、能早期介入的、具有未來與未知性」的事務很有「愛」，愛是需要接觸、培養、發展的。
也因此我逐漸體驗到這個 “Calling”。要檢查是否是 Calling 的最佳方法，就是感受自己內心的「愛」是否被啟動。
總結：明白3C的層次，掌握3 AI 的能力
各位同學，雖然我比大家大了超過一輪的歲數，但我的人生閱歷也還有限，說不上真的能給大家什麼智慧。
但我確定，接下來的10年是你們人生快速成長的10年，你追求什麼樣的人生，將會大大影響到你們35歲以後的人生。
希望各位在未來10年能遇到你的 Calling，發展你的 Career，然後該有的 Cash 也會跟著來。同時，學習 AI、學習「誒唉」（好奇心同理心）、學習愛，讓自己在腦袋、心理與靈魂都豐沛且飽滿，那麼接下來10年將成為你們人生最好的投資。
預祝大家，鵬程萬里！
